夢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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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君從墻上下來了，他脫掉身上變得破破爛爛的袍子，一把將之扔在了地上。
他的身體猶如一團團蠕動著的紅褐色腐肉，這些肉團上布滿了無數根又細又長——姑且稱作電線的東西——這些電線一直延伸至他的頭部，與肉團緊緊連接在了一起。
不僅如此，電線似乎還被當做了通訊管道直達腦部，於是大腦通過管道下達指令，從而讓肉團模擬出了人類的四肢與軀幹，並自如地操縱著它們。
“人類的軀體過於弱小，但大腦卻十分強大。”楊君活動著“筋骨”，用欣賞的眼光看著這副身體，顯然十分滿意，他自豪地說：“只要大腦不死不滅就是永生！”
人類最兇殘的一面就是對自己都可以毫不手軟，白煜震驚之餘又十分佩服楊君的這股執念，為了一個結果連自己都可以舍棄，他所追求的當真如此重要嗎？
“停停停！我們可不想聽你的學術報告。”莫桑不耐煩了，他趕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，嫌棄道：“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，來什麽勁呀……”
“愚蠢！你們都一樣愚蠢！如果缺乏想象力以及執行力，人類又如何能有今天的發展？”
楊君氣得臉都變形了，從前的他不願被否定，此刻的他更無法容忍別人玷汙自己的成就，所有站在對立面的人都沒有存在價值。他一閃身便怒吼著出現在了莫桑頭頂上方，擡起腳便是一記下劈。
莫桑雙腳輕盈騰挪，如燕般快速閃過一個身位，那兇狠的踢擊旋即調轉了方位順勢又是一擊平掃，誰知莫桑提前預判到了攻勢，立馬雙手緊緊抓住楊君的右腿。
隨著金光暴漲，他像扔鉛球一般將楊君從彩繪玻璃窗口給扔了出去，上方立馬傳來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。
“我最多只能拖住他，得快點想辦法將他與血太歲給分開才行！”莫桑喘著氣對其他人說道，他已有了疲態，金剛附體之術十分耗費精力，如果繼續糾纏下去他終會被楊君給揍得爬不起來。
“我試著喚醒‘本我’，可惜不行，意識已經完全被那個人操控住了。”白衣少女惆悵道。
“不能直接一刀兩段嗎？”白煜提議。
莫桑立馬在他的腦門上彈了一下：“當然不能了！血太歲已經和他的腦部神經長在一起了，砍掉也會再生。”
白煜一把將光頭的手給拍開，然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。
“我有個想法……”蒲逸清悄悄舉起了手，此前他躲在一旁幹著急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，明明一切皆因他而起，但卻什麽也做不了，於是他努力思索著破局的方法，終於想到了一個：“血太歲的本源還是書靈，我可以用封靈儀式試試看能不能直接封進書裏。”
“封靈的前提是靈的完整性，而血太歲並不完整，以你的能力可以做到嗎？”莫桑認真道，雖然他不願意打擊少年，但事實也必須得到正視。
“老實說沒有，但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，只能硬著頭皮上了。”
白煜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初見時蒲逸清緊張到發抖的模樣，而此刻他正視現實的勇氣讓自己起了敬佩之心，世人總說成長就是一瞬間的事情，看來所言非虛。
莫桑揉了揉他的腦袋，輕聲讚許道：“你長大了，他們一定會以你為榮的。”
蒲逸清突然鼻子一酸，但他立馬感應到了一股邪惡的氣息，顯然楊君已經重新殺了回來，他快速對莫桑說：“莫叔叔！你幫我困住他。”
隨後他又看向白衣少女，愧疚道：“如果一會兒失敗的話，或許會讓你很不舒服。”
白衣少女輕輕將他臉上的不安拂去，她的唇邊難得露出了溫暖的笑容：“蒲家人，我相信你，但你也要相信你自己。”
蒲逸清終於摒棄了所有雜念，清風之力從指尖緩緩而出，藏青色書本隨風翻動起來，一抹墨意逐漸凝聚而出。
此時楊君也已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中，他紅著眼直奔向莫桑，只見莫桑腳下金光暴漲，風雷之力賦予了他極快的速度，他猛地一拳捶在了對方的腹部，爾後趁楊君行動暫緩之際一腳將他踢趴在了地上，一旁的白煜立馬配合莫桑將他整個人死死壓住。
“快！我們壓不住太久！”白煜沖蒲逸清大喊。
書頁翻卷的速度加快了，少年努力調動全身的靈氣讓一分為二的書靈重新匯聚在一起，只見少女與楊君漸漸身形模糊，他們化成了無數個抖動著的黑色文字，開始彼此交織，在一陣劇烈地滾動之後，突然排列成了整齊的篇章。
蒲逸清向空中的文字招了招手，隨後它們對著《上徵密錄》魚貫而入。
就在最後一行字即將進入書中之際，懸浮於空中的《上徵密錄》突然掉在了地上，那些文字又重新從書裏鉆了出來，在眾人頭頂亂成了一團，隨後又排列成了一個人臉的模樣，兇狠地沖著他們怒吼道：“誰也別想阻止我！”
“噗通”一聲，一塊紅褐色人形腐肉掉在了地上，白煜看見它在落地後快速變成了一個大肉團，隨後有顆頭顱在肉團裏不停翻滾著，起起伏伏，一會兒被吐出表面，一會兒又被吞了進去。
“休想把……我……擠走……我的身上……可是……肩負著……人類的……未來……”
是楊君的聲音，他怒吼著但卻逐漸失去了力氣，最終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。
那團腐肉突然靜止不動了，只見它從中段拉開了一個大口子，裏面甚至能清晰地看見舌頭和牙齒，它“噗”地一聲，將一個圓圓的物體從“嘴巴”裏給吐了出來，那個東西骨碌碌地滾到了莫桑的腳邊，定睛一看竟然是骷髏頭。
“永生……你到底知不知道意味著什麽？”看著這顆沒了生氣的骷髏，莫桑面無表情地喃喃自語道。
那團紅褐色腐肉又開始蠕動了，沒過一會兒，它竟然變成了一個身穿暗紅色外套的老奶奶，她的頭發蒼白如雪，臉上溝壑縱橫，蒼老至猜不出年紀，她佝僂著腰，慈愛地看著蒲逸清，隨後用滄桑的聲音說道：“謝謝你，蒲家人。”
*
老人找了一張完好的凳子緩緩坐了下來，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，新的一天即將出生，昨日也該睡進墳墓裏了吧。
“聽說人間有許多美景和好事，可老婆子我活了這麽久都沒有見過。”老人的話裏交織著憧憬和失望。
“我生於天地，長於天地，但這天地和人間卻都不是我的歸宿。”她低下了頭，窗外初生的朝陽雖然照出了她的輪廓，但卻無法照亮她的面容。
“別去眷念不屬於自己的東西，或許那本就不是你的命定之地，與其執著不如和解。”
莫桑意味深長地說著，像是說給老人聽，也像是說給自己，他規勸道：“雖然我能感覺到你並不願意回歸書中世界，但恩賜永生這種違背自然意識的天賦，無論經歷多少個滄海桑田依然無法容於世間。”
老人無言以對，也許是宿命使然，但她真的有前世與來生嗎？這漫長的今生會結束嗎？
“每一次醒來都伴隨著陰謀詭計以及流血紛爭，人也好妖也罷，他們都沒有意識到我也是個有意識的生靈，我也有情感和願景，哎，罷了……”
老人逐漸沒了牽掛，在漫長的歲月裏，一切都會被化解個幹凈。
“蒲家人，我們開始吧。”
少年的心中迷茫了，他也曾希望父母覆活過來，一家人在一起哪怕東躲西藏至少互相能有個歸宿。
可現在他不太懂生命賦予他的究竟是使命還是業障，假如此生都需要帶著枷鎖和鐐銬，那只不過是活著罷了，和死亡又能有多少區別？永恒和一瞬，究竟誰更仁慈……
也許是察覺到蒲逸清失了神，白煜將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，溫暖的力量逐漸驅散了寒冷的迷障，少年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曾今下過的決定，於是他重新打開了手中的書本。
“等等！”
蒲逸清和白煜詫異地看向莫桑，光頭一腳將地上的骷髏踢到角落裏，然後靠近血太歲認真地問道：“我有個問題一直搞不明白，老太婆你好歹也是個靈物，而對方只是個凡人，怎麽就能被他給逮到了呢？”
“我也覺得很奇怪，楊博士似乎從一開始就知道該如何處理血太歲，這樣的知識是普通人能夠觸及到的嗎？我翻看他之前的研究報告，並沒有提出過類似的假設，應該是一個新的研究方向。除非……”
先前白煜就覺得不合常理，如今終於意識到是哪裏出了問題，他邊思考邊說：“除非背後有個比他厲害得多的人在指導他。”
然而老人卻無奈地搖了搖頭，嘆息道：“老太婆也不知道，這次醒過來的時候就已被囚禁，若非有人承受不住永生改造，我斷然沒有機會逃出來找到你們……不過在醒來之前我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，內容記不清了，但是那一聲虎嘯卻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裏……”
老人話音剛落，只聽“啪”地一聲，蒲逸清手中的書掉落在了地上。
眾人立即看向了他，少年半晌後才重新撿了起來，老人的夢將他的記憶之匣給打了開來，他也曾夢見自己化身成一只猛虎生啖無辜的生命，他記得那鮮血的腥味以及背上的重量。
*
那些“失蹤”的社會精英們醒來後表示不清楚為何會在這裏，似乎遭遇了神隱一般，有關楊君以及他的永生實驗對於他們來說更是從未存在過，白煜無從得之究竟是血太歲重塑了他們的記憶還是集體選擇了隱瞞，他寧願相信是前者。
“這些人平時偷偷摸摸慣了，現在讓他們承認是不可能的，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，如果被社會知道他們做這種春秋大夢，估計股價都得暴跌。”小梅倒是十分通透，做完筆錄就把人放了回去。
“哎喲閨女，這話你在我們面前說說就得了，可別給旁人聽去了。”老徐趕忙堵住了小梅的嘴，以免她再“口出狂言”。
小梅嘟了嘟嘴，倒了杯水後轉頭問白煜：“對了，你怎麽知道他躲那兒的呀？我把他實驗室翻了個底兒朝天也沒個蛛絲馬跡。”
“這個呀……”白煜不慌不亂，十分淡定自如地答道：“那天走的時候我就覺得他不對勁了，於是悄悄在他的實驗品裏放了個追蹤器。”
如何使“不合理”的案件變得“合理”化，也是白煜如今的“工作”之一，不僅是結案報告，同事之間的隨時提問也必須提前設定好答案。
為此他在心中不停地模擬著提問回答，直到答案能夠說服自己時他才會感到安心。事實上，諸如此類的未雨綢繆對他來說幾乎快成為肌肉記憶了，凡事經歷多了就不得不多長記性。
小梅湊過來假裝錘了他一拳，“生氣”道：“不早說，害我做了那麽多無用功，你這叫擅自行動，領導，以後再這樣你就別讓我跟小白搭啦。”
“事發突然，況且我也摸不準，不過還是讓他給跑了。”白煜假裝很失落。
“好了好了，大家也辛苦了，雖然事情沒有徹底結束，不過上頭交代的事情都處理完了，楊君我已經發了通緝令，剩下的就是抓人了。”
老徐憔悴了許多，想必壓力並不小，但他從未把壓力釋放給小梅和白煜過，這也是他倆從心裏把他當成領導的原因之一。“沒什麽事的話到點就下班吧。”
白煜看了看表，估摸著那兩個人也要過來了，於是收拾起隨身物品就要走。
“真這麽早下班啊？”小梅斜了他一眼。
“是啊，有點兒事。”白煜沖她神秘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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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君從墻上下來了，他脫掉身上變得破破爛爛的袍子，一把將之扔在了地上。
他的身體猶如一團團蠕動著的紅褐色腐肉，這些肉團上布滿了無數根又細又長——姑且稱作電線的東西——這些電線一直延伸至他的頭部，與肉團緊緊連接在了一起。
不僅如此，電線似乎還被當做了通訊管道直達腦部，於是大腦通過管道下達指令，從而讓肉團模擬出了人類的四肢與軀幹，並自如地操縱著它們。
“人類的軀體過於弱小，但大腦卻十分強大。”楊君活動著“筋骨”，用欣賞的眼光看著這副身體，顯然十分滿意，他自豪地說：“只要大腦不死不滅就是永生！”
人類最兇殘的一面就是對自己都可以毫不手軟，白煜震驚之餘又十分佩服楊君的這股執念，為了一個結果連自己都可以舍棄，他所追求的當真如此重要嗎？
“停停停！我們可不想聽你的學術報告。”莫桑不耐煩了，他趕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，嫌棄道：“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，來什麽勁呀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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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君氣得臉都變形了，從前的他不願被否定，此刻的他更無法容忍別人玷汙自己的成就，所有站在對立面的人都沒有存在價值。他一閃身便怒吼著出現在了莫桑頭頂上方，擡起腳便是一記下劈。
莫桑雙腳輕盈騰挪，如燕般快速閃過一個身位，那兇狠的踢擊旋即調轉了方位順勢又是一擊平掃，誰知莫桑提前預判到了攻勢，立馬雙手緊緊抓住楊君的右腿。
隨著金光暴漲，他像扔鉛球一般將楊君從彩繪玻璃窗口給扔了出去，上方立馬傳來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。
“我最多只能拖住他，得快點想辦法將他與血太歲給分開才行！”莫桑喘著氣對其他人說道，他已有了疲態，金剛附體之術十分耗費精力，如果繼續糾纏下去他終會被楊君給揍得爬不起來。
“我試著喚醒‘本我’，可惜不行，意識已經完全被那個人操控住了。”白衣少女惆悵道。
“不能直接一刀兩段嗎？”白煜提議。
莫桑立馬在他的腦門上彈了一下：“當然不能了！血太歲已經和他的腦部神經長在一起了，砍掉也會再生。”
白煜一把將光頭的手給拍開，然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。
“我有個想法……”蒲逸清悄悄舉起了手，此前他躲在一旁幹著急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，明明一切皆因他而起，但卻什麽也做不了，於是他努力思索著破局的方法，終於想到了一個：“血太歲的本源還是書靈，我可以用封靈儀式試試看能不能直接封進書裏。”
“封靈的前提是靈的完整性，而血太歲並不完整，以你的能力可以做到嗎？”莫桑認真道，雖然他不願意打擊少年，但事實也必須得到正視。
“老實說沒有，但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，只能硬著頭皮上了。”
白煜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初見時蒲逸清緊張到發抖的模樣，而此刻他正視現實的勇氣讓自己起了敬佩之心，世人總說成長就是一瞬間的事情，看來所言非虛。
莫桑揉了揉他的腦袋，輕聲讚許道：“你長大了，他們一定會以你為榮的。”
蒲逸清突然鼻子一酸，但他立馬感應到了一股邪惡的氣息，顯然楊君已經重新殺了回來，他快速對莫桑說：“莫叔叔！你幫我困住他。”
隨後他又看向白衣少女，愧疚道：“如果一會兒失敗的話，或許會讓你很不舒服。”
白衣少女輕輕將他臉上的不安拂去，她的唇邊難得露出了溫暖的笑容：“蒲家人，我相信你，但你也要相信你自己。”
蒲逸清終於摒棄了所有雜念，清風之力從指尖緩緩而出，藏青色書本隨風翻動起來，一抹墨意逐漸凝聚而出。
此時楊君也已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中，他紅著眼直奔向莫桑，只見莫桑腳下金光暴漲，風雷之力賦予了他極快的速度，他猛地一拳捶在了對方的腹部，爾後趁楊君行動暫緩之際一腳將他踢趴在了地上，一旁的白煜立馬配合莫桑將他整個人死死壓住。
“快！我們壓不住太久！”白煜沖蒲逸清大喊。
書頁翻卷的速度加快了，少年努力調動全身的靈氣讓一分為二的書靈重新匯聚在一起，只見少女與楊君漸漸身形模糊，他們化成了無數個抖動著的黑色文字，開始彼此交織，在一陣劇烈地滾動之後，突然排列成了整齊的篇章。
蒲逸清向空中的文字招了招手，隨後它們對著《上徵密錄》魚貫而入。
就在最後一行字即將進入書中之際，懸浮於空中的《上徵密錄》突然掉在了地上，那些文字又重新從書裏鉆了出來，在眾人頭頂亂成了一團，隨後又排列成了一個人臉的模樣，兇狠地沖著他們怒吼道：“誰也別想阻止我！”
“噗通”一聲，一塊紅褐色人形腐肉掉在了地上，白煜看見它在落地後快速變成了一個大肉團，隨後有顆頭顱在肉團裏不停翻滾著，起起伏伏，一會兒被吐出表面，一會兒又被吞了進去。
“休想把……我……擠走……我的身上……可是……肩負著……人類的……未來……”
是楊君的聲音，他怒吼著但卻逐漸失去了力氣，最終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。
那團腐肉突然靜止不動了，只見它從中段拉開了一個大口子，裏面甚至能清晰地看見舌頭和牙齒，它“噗”地一聲，將一個圓圓的物體從“嘴巴”裏給吐了出來，那個東西骨碌碌地滾到了莫桑的腳邊，定睛一看竟然是骷髏頭。
“永生……你到底知不知道意味著什麽？”看著這顆沒了生氣的骷髏，莫桑面無表情地喃喃自語道。
那團紅褐色腐肉又開始蠕動了，沒過一會兒，它竟然變成了一個身穿暗紅色外套的老奶奶，她的頭發蒼白如雪，臉上溝壑縱橫，蒼老至猜不出年紀，她佝僂著腰，慈愛地看著蒲逸清，隨後用滄桑的聲音說道：“謝謝你，蒲家人。”
*
老人找了一張完好的凳子緩緩坐了下來，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，新的一天即將出生，昨日也該睡進墳墓裏了吧。
“聽說人間有許多美景和好事，可老婆子我活了這麽久都沒有見過。”老人的話裏交織著憧憬和失望。
“我生於天地，長於天地，但這天地和人間卻都不是我的歸宿。”她低下了頭，窗外初生的朝陽雖然照出了她的輪廓，但卻無法照亮她的面容。
“別去眷念不屬於自己的東西，或許那本就不是你的命定之地，與其執著不如和解。”
莫桑意味深長地說著，像是說給老人聽，也像是說給自己，他規勸道：“雖然我能感覺到你並不願意回歸書中世界，但恩賜永生這種違背自然意識的天賦，無論經歷多少個滄海桑田依然無法容於世間。”
老人無言以對，也許是宿命使然，但她真的有前世與來生嗎？這漫長的今生會結束嗎？
“每一次醒來都伴隨著陰謀詭計以及流血紛爭，人也好妖也罷，他們都沒有意識到我也是個有意識的生靈，我也有情感和願景，哎，罷了……”
老人逐漸沒了牽掛，在漫長的歲月裏，一切都會被化解個幹凈。
“蒲家人，我們開始吧。”
少年的心中迷茫了，他也曾希望父母覆活過來，一家人在一起哪怕東躲西藏至少互相能有個歸宿。
可現在他不太懂生命賦予他的究竟是使命還是業障，假如此生都需要帶著枷鎖和鐐銬，那只不過是活著罷了，和死亡又能有多少區別？永恒和一瞬，究竟誰更仁慈……
也許是察覺到蒲逸清失了神，白煜將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，溫暖的力量逐漸驅散了寒冷的迷障，少年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曾今下過的決定，於是他重新打開了手中的書本。
“等等！”
蒲逸清和白煜詫異地看向莫桑，光頭一腳將地上的骷髏踢到角落裏，然後靠近血太歲認真地問道：“我有個問題一直搞不明白，老太婆你好歹也是個靈物，而對方只是個凡人，怎麽就能被他給逮到了呢？”
“我也覺得很奇怪，楊博士似乎從一開始就知道該如何處理血太歲，這樣的知識是普通人能夠觸及到的嗎？我翻看他之前的研究報告，並沒有提出過類似的假設，應該是一個新的研究方向。除非……”
先前白煜就覺得不合常理，如今終於意識到是哪裏出了問題，他邊思考邊說：“除非背後有個比他厲害得多的人在指導他。”
然而老人卻無奈地搖了搖頭，嘆息道：“老太婆也不知道，這次醒過來的時候就已被囚禁，若非有人承受不住永生改造，我斷然沒有機會逃出來找到你們……不過在醒來之前我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，內容記不清了，但是那一聲虎嘯卻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裏……”
老人話音剛落，只聽“啪”地一聲，蒲逸清手中的書掉落在了地上。
眾人立即看向了他，少年半晌後才重新撿了起來，老人的夢將他的記憶之匣給打了開來，他也曾夢見自己化身成一只猛虎生啖無辜的生命，他記得那鮮血的腥味以及背上的重量。
*
那些“失蹤”的社會精英們醒來後表示不清楚為何會在這裏，似乎遭遇了神隱一般，有關楊君以及他的永生實驗對於他們來說更是從未存在過，白煜無從得之究竟是血太歲重塑了他們的記憶還是集體選擇了隱瞞，他寧願相信是前者。
“這些人平時偷偷摸摸慣了，現在讓他們承認是不可能的，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，如果被社會知道他們做這種春秋大夢，估計股價都得暴跌。”小梅倒是十分通透，做完筆錄就把人放了回去。
“哎喲閨女，這話你在我們面前說說就得了，可別給旁人聽去了。”老徐趕忙堵住了小梅的嘴，以免她再“口出狂言”。
小梅嘟了嘟嘴，倒了杯水後轉頭問白煜：“對了，你怎麽知道他躲那兒的呀？我把他實驗室翻了個底兒朝天也沒個蛛絲馬跡。”
“這個呀……”白煜不慌不亂，十分淡定自如地答道：“那天走的時候我就覺得他不對勁了，於是悄悄在他的實驗品裏放了個追蹤器。”
如何使“不合理”的案件變得“合理”化，也是白煜如今的“工作”之一，不僅是結案報告，同事之間的隨時提問也必須提前設定好答案。
為此他在心中不停地模擬著提問回答，直到答案能夠說服自己時他才會感到安心。事實上，諸如此類的未雨綢繆對他來說幾乎快成為肌肉記憶了，凡事經歷多了就不得不多長記性。
小梅湊過來假裝錘了他一拳，“生氣”道：“不早說，害我做了那麽多無用功，你這叫擅自行動，領導，以後再這樣你就別讓我跟小白搭啦。”
“事發突然，況且我也摸不準，不過還是讓他給跑了。”白煜假裝很失落。
“好了好了，大家也辛苦了，雖然事情沒有徹底結束，不過上頭交代的事情都處理完了，楊君我已經發了通緝令，剩下的就是抓人了。”
老徐憔悴了許多，想必壓力並不小，但他從未把壓力釋放給小梅和白煜過，這也是他倆從心裏把他當成領導的原因之一。“沒什麽事的話到點就下班吧。”
白煜看了看表，估摸著那兩個人也要過來了，於是收拾起隨身物品就要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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